<时间线在战乱和风雪DXC之后，太原任务和餐厅之前>

相思相见知何日，此时此夜难为情。

当此夜

成都的夜总是深邃而静谧。

高远的天空悬着金色的圆月，夜风夹着草木的气息拂面而来，清凉沁人。

穆玄英提着一坛酒跃上高楼屋顶，刚刚顺利完成了一件任务，他的心情很好。明月清风满怀，佳酿入喉，只觉得满身疲惫尽消散在夜色中去。

从前他曾来过一次成都，还有过一番行侠仗义之举。想起彼时少年心性的自己，穆玄英忍不住怀念地笑出声来。再饮一口烈酒，举目远望，近十年间世事浮沉，这广都镇的街道楼舍却似乎从未改变。

——那是？！

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动静，不过惊鸿一瞥，与记忆中相似的身影便教穆玄英毫不犹豫地飞身追了上去。

那身影极快，穆玄英紧跟着掠过几条街巷，最后跃进一间荒置的院宅之中。目标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，蓝衣青年转身四顾，空荡荡的院落中只有微弱的虫鸣回响。

手指按上因酒精微微发烫的额头，穆玄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，自己怕是有些醉了……日思夜想，竟生出幻觉来。

闭目叹息，穆玄英正要转身离开，一抬眼却惊得险些忘记了呼吸。

屋顶上一人背对圆月负手而立，被月光拖下一道长长的阴影。影子蔓过院庭，落在穆玄英足尖之前。

穆玄英用力眨眨眼，高处的人影仍无声伫立着。掩映在夜色中的脸看不清表情，只有长长的黑发和衣摆随风轻拂。

深吸一口气，穆玄英纵身跃上屋顶，对那人灿烂一笑：“莫雨哥哥，好久不见了。”

穆玄英心里有些忐忑。

自从一起护送小月回稻香村后，他们就没再重聚过——浩气恶人两军联合对抗狼牙时的远远遥望不算。其实稻香村那次也没能聊上几句……似乎在枫华谷断崖上分散以后，他们兄弟俩总是匆匆相见，又匆匆离别。从三月之约到苍山洱海，从南诏皇宫再回到枫华谷。

枫华谷……

那时没能收下那个布娃娃，转身离开时瞥见莫雨紧锁的眉头和阴沉的神色，让穆玄英的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压着些什么，又空荡荡的似乎失落了些什么。

穆玄英悄悄看了一眼莫雨，坐在他旁边的男子正举起酒坛仰首长饮，隆起的喉结随着吞咽不断起伏。

虽然彼此间横亘着一道阵营的鸿沟，虽然还有很多很多理不清的结……但至少，莫雨哥哥现在还和我坐在一起喝酒。

“在想什么呢？”

游走的神思猛然被唤回，穆玄英下意识接过递到面前的酒坛，脱口而出：“在想雨哥你……”

话音刚落便自觉不妥，穆玄英脸上一热，急忙低头喝了口酒，连酒液溢出濡湿了衣襟也顾不上。

戴着黑色手套的长指轻轻掸去他毛领上的水珠，又探至唇边抹去酒痕，指尖停在他下巴摩挲着，那张俊美的脸也慢慢贴近，温热的吐息随着低沉的声音呼到他面上。

“我就在这里，毛毛你还想什么？”

穆玄英的视线被那幽深的目光紧紧锁住，浑身动弹不得，只有滚烫的心脏莫名地越跳越快。幽静天地间，似乎只剩下胸口鼓动震荡的声音。

当穆玄英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时，莫雨却突然叹息般一笑，松手拉开了距离，坦然自若地拿过酒坛喝起来。

笼罩在身上的气息陡然消失，清凉的夜风在两人之间穿过。穆玄英回过神来，忍不住伸手蹭了蹭自己的嘴角，却感觉依然附着一丝燥热，他又把酒坛夺回来猛灌一通，却只是让自己变得更热。

“呵呵。”穆玄英干笑两声，用力揉揉通红的脸，才转过头道，“我在想，雨哥你到成都来做什么？啊！若是谷中的事务，不方便说的话，就当我没问吧……”

莫雨倒没半分尴尬，淡淡地回答：“我这次来是为了私事。”

“私事？”

“我是回莫家堡看看。”

“啊……”穆玄英瞪大双眼，没想到莫雨这次竟是回“故地”重游。

幼时流浪天涯相依为命，莫雨极少会提起自己的往事，穆玄英只知道小雨哥哥和他一样都是孤儿，身患奇怪的疯病，却不知道其后背负着的沉重宿命。在进了浩气盟之后，才慢慢听说了那段可怕的故事。

旁人只道莫雨弑母屠庄自小为恶，穆玄英总是忍不住为他分辩。本是无辜稚子，谁愿意被血毒疯狂缠身？谁愿意双手染上至亲之人的鲜血？谁愿意背上整个家族的累累血债？

对于莫雨来说，昔日家园却意味着噩梦般的记忆。

穆玄英咬了咬下唇，握住莫雨的手急切道：“我陪你一起去吧！”

莫雨却没有回答，只静静地看着穆玄英，片刻后才将手抽出来，按在穆玄英的头顶轻拍，又捋了捋他的马尾，一如孩童时惯常的小动作。

“不必了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

“谢渊不是让你尽快回浩气盟吗？”

穆玄英一怔，想起自己交接任务时浩气使者传达的口信，恍然大悟，“原来雨哥先前就跟着我了！我都没发现……”

“怎么？只许穆少侠大半夜地追着我跑，就不许我路过听到些什么吗？”

“这还叫路过啊？”穆玄英不满地喃喃，抬眼望见莫雨唇角勾起的揶揄笑意，忍不住也笑起来，双手端起酒坛，“不管如何，我们兄弟俩今夜能在此相聚，当浮一大白！”

再好的酒也会饮尽。

穆玄英拍拍坛底，发现再也倒不出半滴酒液后，才舔舔嘴唇将酒坛搁下，侧首发现莫雨正注视着自己。

“雨哥你在想什么呢？”

“我在想，以前我逗你的时候，你总会气呼呼地反击，再小一点时甚至还哇哇大哭。现在的穆少侠，方正持重，可堪大任……毛毛是真的长大了。”

“雨哥……”因酒精而迟钝的头脑无法分辨莫雨话里的意味，只见莫雨立起身，穆玄英连忙也跟着站起来，“雨哥你要去哪里？我和你一起……”

莫雨脚步未移，但也没有回头：“我说了不必。”

“雨哥等等我！”穆玄英急急冲向前，脚步踉跄间绊到了一旁的空酒坛。

酒坛滚了几滚，堪堪停在屋檐边缘。

失去平衡的身体被一双手臂牢牢接住，穆玄英被揽入熟悉而又生疏的怀抱。

“毛毛，你不必再跟着我了。”

耳畔的低语瞬息便被夜风吹散，如同瞬间空落的怀抱。

穆玄英想自己一定是喝醉了，连勒到骨骼生痛的拥抱都感觉不真切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还有印在唇上的冰冷温度。

END

此生此夜不长好，明月明年何处看。